武林之中有一个圣地,平日里是个冷清的镇子,却是一到武林各大门派集会的时候,就瞬间繁华起来。
这里没有什么圣人,也没有什么门派,它能成为圣地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它位于神刀族、逍遥门、乐府三大门派的中心,成为三大门派相互制约的平衡点。
冬日来了,至尊大典就在眼前,那圣地的各大酒楼茶馆,早已经人群攒动,三大门派的势力范围早就划清,围观者早已经扎堆成群,指点着这不属于他们的武林。
这一天,一个不惹眼的男子偷偷混入酒楼,和别人拼桌坐下,点了些酒菜,便是竖起耳朵听邻桌的几人随嘴议论。
“哥们几个,听没听说那神刀族又火起来了?临阵前那主帅挂了,神刀族还能不能来参加至尊大典都成了问题。没想到那新上任的掌门人倒是厉害,先是除去了那带头造反的老族长的义子,又是手腕独到的重整全族,听说他看上去弱不禁风,总是穿大红色的袍子来冲喜——”
邻桌那偷听的男子嘴里一口酒水喷出来,哥们几个扭头看了看,只见一个粗布大褂裹在身上貌似无奇的男子用袖子拂去桌上喷出的酒水,讪讪的在笑,如若说他真的有何特别,只能说长的很有些姿色。
是的,很有些姿色,那本是想破口大骂的几个哥们,不约而同想起这个词来。如若说是小倌,这男人又实在没有那哀哀戚戚扭扭捏捏的样子。
他那动作那表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没脸没皮。
众人将目光收回来,又一个人开始说,“要我说,神刀族和乐府都喜欢玩暗地的,我看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若是论明面看得到的实力,那绝对是逍遥门。先不说那门主有多少传闻,单说那四大护法,个个都不是善主儿——听说那水上飞真的能在水上耍轻功,那毒人张的毒连他自己都逃不掉,女王蜂的飞针指哪打哪,还有前不久新选上的护法,是他们的秘密武器。”
那人一口气说下来,口干舌燥吞了口酒,邻桌的男子夹了一口菜入口,摇摇头,“淡了。”
这一句话又是把讨论的正欢的几个哥们给吸引了过来,那刚吞了口酒的壮汉一哈满口的酒气,那粗布衣裳颇有些姿色的男子起袖捂鼻,惹来这群男人的大笑。
“还嫩着呢,小子,也来凑凑热闹?你支持哪个门派?”
那男人一歪头,说,“其实我对那乐府还是挺感兴趣的。”琥珀色眸子一深,那扬起的微笑,让几个大男人都愣了神。
“你是谁?乐府的?”
“哦,不,”男人站了起来,粗布大袍子空中一扬,露出火红的内衫,“我是弱不禁风的神刀族掌门人,顺便说一嘴,红色纯属我个人爱好,和冲喜无关。”
酒杯应声落地,那几个大男人都睁大了眼睛、嘴巴、鼻孔,空气中酒香弥漫,多么欣欣然。
当初被白刃连哄带骗的上山当了掌门人,又在那薇儿的威逼利诱之下开始大展拳脚,笑忘亲力亲为艰苦奋斗,带领遭遇断首之灾的神刀族走出了退赛的阴霾,且越来越有冠军相。到了至尊大典这一天,那赌坊的下注名单里,神刀族已经赶超逍遥门位居第一。
当然,真正的战场不是在这逞一时口舌之快的酒楼,而是那青灰石比武场上真刀真枪的对决,当日薇儿那句“按照我说的做,你不久就可以见到嗜梦仙”,如今看来并非一时权宜之言。
如今在薇儿的点拨下,神刀族已经有完全的把握可以打到最后一局,而作为神刀族掌门人的笑忘,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会一会”那作为逍遥门秘密武器出场的新护法嗜梦——
来日禁殇追问,他也可以明目张胆的说,这都是公事。
当然,我们私办了一下下。
本来狐狸在一口允诺薇儿的时候,对如何治理好神刀族那是完全没有概念。怪只怪孟婆对他太关照,每一世轮回入市都不需要他来打拼,他从来没有管人的需要,只要被嗜梦领导就可以。如今一大堆各怀鬼胎的大男人要他分配,这还真是头疼的事。
看出那狐狸只是盲目顿首毫无主意,薇儿指点说,“至尊大典是淘汰性质,神刀族必须战胜其他对手才能进入决赛。而且,你作为掌门人,前面的群体赛是不能下场的,所以你一定要提高神刀族族人的武艺,这样才能保证淘汰乐府,和逍遥门决战。”
“提问,薇爷,那啥,你不就是乐府掌门人么….神刀族淘汰乐府,不是意味着要我淘汰了你?”
薇儿被这问题问的哽住了,妖刀脱下了斗篷,犀利的目光顿时失去了神采,挠挠头,默默说,“薇儿现在的状况不能出这个山洞,所以我会代表乐府出赛。”
……
小狐狸一乐,“白刃兄,你也是乐府的?”
白刃看了他一眼,说,“没错,我也是掌门人。我和薇儿是清笛客和箜篌女。”
笑忘笑容僵在嘴边,脑子已经抽搐,“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拜托你们可以一起告诉我吗?两位爷?”
白刃轻描淡写的说,“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譬如说我们都被梦魇纠缠,又譬如说我是妖刀在喉而她是乐神采薇,你要知道的是哪一件?”
……
白刃以为会看到笑忘十分不正经的哈哈一笑马虎了事,而或奴才样的五体投地喊一声“爷”,谁知道那笑忘只是琥珀色眸子一扫,霎时间收住了所有的表情,那语气是说不出的五味混杂。
“你是妖刀在喉。”
不是充满惊奇的疑问,而是充满恐惧的追问,用那一种陈述的语气,更显得深沉。
原来禁殇要找的那把“刀”,就是你,白刃兄。
笑忘再也笑不出来,额头那禁殇种下的标示还在,自己随时都有被鬼差抓回去的可能,袖口里那盒胭脂一样的墨盒还在,贴着笑忘的温度。
轻轻一撒,便是自由。七年之囚,就此终结。
但是面前这看似和自己没什么关联的男人,白刃在喉,落在那禁殇手里会是怎样的下场?笑忘不敢去想。
难道自己的自由和白刃的命运,他必须做一个取舍么?
笑忘试探性的问了句,“既然你们一个是神,一个是妖,敢问你们,打得过鬼差么?”
薇儿叹了口气,“我虽然是乐神,却没有回复灵力,一旦走出这里,就会被梦魇控制,嗜血成性——杀个人类不成问题,杀你也许要费点力气,杀鬼差——”
薇儿看了眼那白刃,白刃耸耸肩,“我披上这狐毛斗篷,妖力能够恢复一些,大抵和那些鬼差斗个平手——除了那第一鬼差禁殇——对了,派你来的鬼差是?”
“真不好意思,正是禁殇。所以白刃兄,我诚挚建议你不要出现在至尊大典——禁殇他正等着捉你——”
“捉我干什么。”
“据说是因为你是水极之灵。”白刃一脸表情都写着两个字“果然”。
白刃没有否认就是默认了,那笑忘倒吸一口冷气,“你果然是么?”见到笑忘那男的严肃一次的眼神,薇儿也明白白刃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嗔怪道,“你太不注意了,不是叫你不要轻易用灵力。”
“那日我锻造了十年的刀完工,只剩最后一步开光。我不放心拿去让那些和尚耍弄,于是轻轻触碰了一下斗篷,沾了一点灵力——”
“就是那一点灵力,被我的捕灵网捕到了。”笑忘看了眼白刃。“可奇怪的是,后来你舞刀的时候,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你的水极之灵。”
“我在你面前舞刀的那次,披上斗篷已经是妖刀。”白刃也在刻意和他体内的妖刀划清界限,“狐毛斗篷不仅能唤醒我体内妖刀的灵力,也能保护我的水极之灵不被外界所发现。但是那日开光我擅自用了灵力,却没有披斗篷。”
“你为毛不披斗篷!”
“开光的时候,那刀从地里□□最讲究速度,披着斗篷影响我的动作。”
“你是怕披上斗篷变成妖刀,他不会同意你把灵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吧。”薇儿叹了口气,“妖刀若不是因为和你共此身躯,一定会杀死你的。”
狐狸点点头,“同感。”
白刃低下头,“妖刀有他想做的事,我也有我的,对于我来说,能造出无愧我心的好刀,就是好事,值得我用一次灵力。”
“但是不值得你暴露自己。”薇儿转而看了看笑忘,“如今我们都不能出面了。”
笑忘一摊手,“只有我单枪匹马把嗜梦带回来了。到时候禁殇只会以为我们私奔,不会想到我是带她来救你们。”
薇儿噗嗤一笑,“假公济私。”
笑忘回答道,“这叫公私并举,两手都要硬。”
至尊大典在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气氛中拉开帷幕。
神刀族、逍遥门、乐府各自盘踞一方,笑忘、唐心公子和乐府的代掌门一同走到场地中心,相互试探打量。
那唐心公子占着自己资历最老,先伸出触角,“乐府代掌门,听说贵府出走的两位掌门人最近回来指导工作了,怎么不见人影——”
“江湖传闻,以讹传讹。”那代掌门一看就是气场不足,笑忘心中暗想,如若那妖刀和采薇能作为当年的清笛客和箜篌女出赛,那是多么壮观的一场面,要是禁殇再出场来搅局,那又是多欢乐的一个盛宴。
这武林大会也够有面子的,神仙妖鬼都来凑热闹。
正是这时,那唐心公子又是招惹到笑忘这边来,“听闻公子喜穿红衣冲喜,现在见了,果真如此,这该不是以讹传讹了吧——”
笑忘桃花扇遮面,琥珀色眸子一深,“你是?
唐心公子一个趔趄,感情这位根本不认识他,于是故作深沉的说了,“在下不才,逍遥门唐心公子。”
“噢——”笑忘摇摇扇子,语气欢快,“糖心公子,你混哪家相公院的——”
笑忘以为他该小脸色一变小嘴巴一撅,没想到他却是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说,“你们俩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的护法,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唐心公子朝笑忘身后的方面一点,那笑忘慢慢转身。不知何时,那身后台下第一排,一个素颜白衣的女子挤了进来,正仰面而望。那明眸灵动,那苍白面容,那遮住一颗朱砂痣的白玉,那不解人间风情最痴傻的女子——
嘴唇动了动,笑忘缓缓抬脚一步,再一步,又一步,到她面前,恰是七步——
一步一年,七年之约。
光影交错,人声鼎沸,二人世界,无声无息。
嗜梦看这红袍男子绰绰而来,逆光而行,不见他的面容,只感觉到那一种再熟悉不过的气息,甜腻得将她融化,如此贴心,像每一次他熬制的红烧肉的糖汁,像每一朵他描绘的桃花的春意,像每一次他开口时那琥珀眸子的勾连——
脑中竟只是一片空白,嘴唇上下而动,却是久未出声,等到那狐狸站好,看见那光芒万丈红衣飘起,看见他弯下腰来伸出一只手,看到那台上台下只剩下彼此。
——哟,真巧,又见面了,上来。
他依旧是生命不息抽风不止的狐狸美男。
——我们的位子,在那边。
她还是一如既往不解风情的冰山仙子。
唐心公子干咳两声,伸手一请,“我们的座位已经安排好了,在那边,两位,入席吧。”见那二人仍是目不斜视的互望,又是一句,“这可不是个暧昧的好时候。”
“谁说我们暧昧了?”两人是默契的异口同声。
笑忘细细打量着嗜梦,见她未曾消瘦,心里放心了一些,随嘴回到,“我们这只是公事。”
嗜梦看着他,眼神中说不出是什么盘算,只是淡淡说,“我们这是光明正大。”
小狐狸心跳迅速攀升,血气上扬,脸红得犹若红袍。
光明正大?
嗜梦,我们是光明正大的清白,还是光明正大的暧昧?
嗜梦似乎已经猜透笑忘的心思,像是故意惩罚他这七年的失踪,并未作出回答,只是忍不住一声轻笑,那般欢乐而明媚,笑的笑忘七荤八素,心跳声和那开场的大鼓同步。
鼓声三下,司仪开喊:
大典开始,群魔乱舞,各方英豪,上场群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