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仙的早晨是宁静的,这里是夜的城市,所以一大清早有人来敲轻歌坊的门,这让看门的相当不爽。打着哈欠开了门,看门人彻底愣了,过了半刻,响彻轻歌坊的粗嗓子直接让睡眼惺忪的红罗打挺坐起来,披上衣服连头发都来不及梳就冲出来了。
人立在大院中央高高的楼梯交汇处,看着门口那来人,眼神说不出晃动的是什么——
莫非是来了金客?
而或是老相好的?
大红袍的男子桃花扇掩面一笑,琥珀色眸子淡扫一周,最后落在红罗身上,那一张脸笑的比扇面桃花更艳丽。
“红罗姐姐,我们来投奔你了。”
说罢,他身边一身白衣羽化而登仙的女子转过了身,微微一欠身,那略显冷漠的眸子蜻蜓点水般朝那红罗一抛,红罗笑的有礼有节,两股强烈的气场空中碰撞。
这是一场女人的战争,两个和风月毫无瓜葛的女人,在这灯红酒绿之地,凭着女人天生的自尊在进行一场眼神的秒杀。
笑忘吞了一口口水,大义凛然的冲入两人中间,以那远超二人数倍的蛊惑魅力,生生隔断了这对视。
“我们还没吃早饭,红罗姐姐——”
“不好意思,轻歌坊没有早饭这种东西,夜宵倒是不少。”红罗一入轻歌坊,全然不像在笑忘楼那般轻佻随性,行为举止都俨然一副大当家的感觉,尤其在嗜梦面前,更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笑忘摇了摇头,红罗姐姐,你真是选错了对象。
果然,嗜梦只是淡然的回了一句,“那就等午饭吧。”
…
…
红罗抽了几下,我靠,你以为老娘这是饭馆么?
话是这样说,但是人总是要让进来的,现在桃花三宝都收入囊中,轻歌坊是如虎添翼。
只是,她不过走走过场去拜访了一次,笑忘为何会携家带口前来投奔?
这其中必定另有玄机。
红罗拂袖一笑,“嗜梦姑娘,入门规矩,请改名字吧。”
嗜梦清风拂面水波不惊,“我名本非花草,不犯你的规矩。”
红罗第二笑,“即若如此,我可叫你嗜梦,你则叫我红罗。”
嗜梦淡定回答,“你叫我什么是你的自由,我叫你什么你知道叫的是你就好——更何况,我应该没什么必要叫你。”
红罗第三笑,“随你。请问你是卖艺还是卖身?”
嗜梦轻轻哼了一声,“都不卖。”
“都不卖?”红罗心里一横,娘的,你是来砸场的吧!
嗜梦补了一句,“我就这么坐着,也能成为你的头牌。”
三轮过后,高低立见,笑忘桃花扇忽闪忽闪,看着那红罗抿嘴不语,生怕她一生气运来一大筐桃花命他吞下去,忙来打了个圆场,“嗜梦若今晚不能为您赢得黄金百两,我二人愿意拿笑忘楼抵罪。”
红罗这才眯着眼睛点头,“一言为定。”
在商言商,红罗想着这横竖不吃亏。
入世言世,笑忘盘算着老祖横竖不会让他们饿死。
多么和谐的交易。
当天晚上,华灯初上,轻歌坊笙歌阵阵,一片歌舞升平。
那姹紫嫣红,那亭台水榭,几多繁华,醉忘春秋,一切都虚幻着,笑忘向着满园通红一打量,转而对身后的嗜梦劝道:
“要不还是算了吧,你真的不太适合这种工作。”
“有什么不适合的。”
笑忘上下打量了一眼嗜梦,没有霓裳彩衣没有金银珠宝,照例是一副清水挂面的样子,在院子飘上一圈活像见鬼。
“要不你让我巧手装扮一下?”笑忘伸出两只手举在脸两侧,手指灵活的晃动仿若八爪鱼,本是想调节一下气氛,却不料嗜梦冷冷说了一句。
“也好。”
笑忘手指僵在那里,袖中桃花扇啪的一声砸在地上,嗜梦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摆正了自己的额心白玉。“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呀。”
笑忘吞了一口口水,这嗜梦忘的干干净净心无杂念,可自己却要饱受这肌肤之亲的煎熬。一边想着一边挪过身子去,拇指和食指掐起红纸递到嗜梦面前。
“啊——张嘴。”
嗜梦张开小口,樱桃轻启,在铜镜有些扭曲的倒影显得格外诱人,笑忘忍住鼻子一阵燥热,猛抽几下,颤抖的两指将红纸塞进唇间。
“合。”
嗜梦两篇柔软轻轻合拢,兴许是笑忘太多紧张,那红纸深入过多,待她的唇合拢,那柔软的触感没有落在红纸之上,却是吸住他那细长白皙的手指。
嗜梦抬眼看了看脸烧的通红的笑忘,嘴唇竟然没有立刻张开,还伸出舌头添了一下。
咸的。
这微妙的挑逗,让笑忘浑身像水螅一般战栗,额头上的汗都蒸发成了水蒸气。
“嗜梦,你咬到我了。”
嗜梦慢慢张开口,笑忘慢慢抽出,待红纸对准她的唇,她才慢慢合上,细细抿着。
不知有几分红润能沾在那清冷的唇上,但是那不经意的缤纷,已然网住笑忘的心。
“我小看了你对男人的吸引力…”笑忘松开了手指,缩到身后,在空气中仍微微颤抖,“你今晚千万不能这样,你就别张嘴别说话了。”
嗜梦继续抿嘴,也没有应声,笑忘真想一把把她拥入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吹气说,“要不你不要迎客了,我来吧。”
如果能这样就好了,可惜她什么都不记得,现在这样对她说,估计会被她一脚踹飞吧——
果然,嗜梦慢慢将红纸取出,整理了一下领口,没有任何疑心的说,“你放心好了,我会对自己的身子负责——这也是对南柯公子负责。”
这末尾一句,让笑忘想直接把胭脂吃下去。
“那我们出去吧。”
“哈?”
“我答应过红罗不卖身也不卖艺,但是——”嗜梦难得俏皮一次,笑忘应该赏脸捧场的,可是他实在笑不出来。
“我可以卖你。”
红罗一早放出消息,说桃花三宝今夜齐聚轻歌坊,所以这一夜的场子是格外辉煌,来的不仅有男人,也有女人,就连怜郎斋的小爹爹都来了,扬言要看看这传闻中的极品小倌有什么能耐。
红罗对外是一张灿若夏花的脸,一转身却是轻蹙眉头,那一直沉默不语的龟公“牛郎”此刻默默摸过来,仿佛能读懂她的心思,“当家的,待会要是嗜梦卖不到一百两,你真的打算收了笑忘楼么?”
这百花仙全城,唯一可以称呼红罗为大当家的,就是这个平日如空气般存在的龟公。龟公人称阿牛,跟着红罗鸡犬升天之后,人称牛爷,但是私下里大家还会戏谑的称一声牛郎。
谁都知道,这阿牛没进轻歌坊之前是个牛郎,虽然说是卖给女的,到底也是出来卖的,所谓上岸,身上还是腥。
更有传闻,这阿牛和红罗的关系不清不白不清不楚,□□配牛郎,当真是绝配,现在一个老鸨一个龟公,更是昭然若揭的暧昧关系。
当然,这些都是私下说的,上不了台面。
此刻,也只有阿牛能读懂红罗的担忧,“还是,大当家的,你是怕他们来者不善?”
红罗轻轻点头,“这笑忘和嗜梦年纪轻轻,突然出现,也不知是什么家底,实在可疑。他们突然来投奔我轻歌坊,你说,会不会是为了——”
红罗和阿牛交换了个眼色,两人心知肚明,没有说破,但是彼此眼底的担忧,却是看的明白。
“那不如一开始就拒绝好了。”阿牛沉着声音说,“大当家若不想撕破脸,我来出面。”
“不,”红罗一眯眼睛,“他们要真是为了她而来,我倒是要请君入瓮,一劳永逸,免了这后顾之忧。”
“明白了。”阿牛对红罗的决定百分之百拥护。
“他们也该下来了,去催催。”
“好。”
阿牛上楼到了嗜梦房门口,还没叩门,那厢嗜梦一拉门,“听到你来了,走吧。”
此刻嗜梦略施粉黛,发髻高束,批了一件霓裳羽衣在外,整个人虽不似先前那般脱俗,却有种人间美人的味道了。
阿牛没有妄加评价,只是脑子一过那所谓极品处子的称呼,禁不住脸有些微热,谁知道笑忘一脚迈出来,却让他鼻血呼啦一下流了出来。
那胸口微微露出来,两侧的大红色渲染格外□□。那平日束起的发此刻都散落下来,一直蔓延到腰,放浪不羁。那沾了点胭脂的唇有些微裂,笑忘紧张的舔了舔嘴,那晶莹的口水让人迷醉。
……
此情此景,嗜梦全然收入眼底,回眸打量了一眼笑忘,“妖孽。”
“狐狸一只,黄金十两。”嗜梦安坐在放置在高台正中的桌旁,喝了一口茶,捻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
全场寂静,包括脸色极难看的笑忘和面如死灰的红罗。
本以为今晚出场迎客的会是嗜梦,没想到轻歌坊却是推陈出新来了个小倌。
更没想到,如此极品,竟然开价只是黄金十两。
红罗压低了声音轻吼阿牛,“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知道我不卖男人么!”
阿牛没有做声,只是示意她静观其变,红罗将目光扫到那站在场中央颇有些局促的笑忘身上,也被这大红色背景下一片红火的小狐狸闪的眼晕,尤其是那如瓷般的一小方胸膛,让人有变身为野兽的潜能。
“好货色。”
红罗这一声淹没在竞相出价的狼嚎声中,笑忘讪讪而笑,看看那喝茶不语的嗜梦。
好久没看见这么沉稳冷静的嗜梦了,她这第十世遭遇太多变故,那颗心早不似先前那般沉静,连带着让他也忘记了她原本的这幅模样。
那个只会为了南柯公子方寸大乱的女人。
开价十两 ,只是抛砖引玉,不给上限,才是商家之道。
果真,没一会工夫,那开价已经从十两彪到二百三,早已经超过了和红罗许下的期限。
嗜梦果真只是坐坐,就成了她的摇钱树,只不过,她卖的是她的狐狸。
而且没有一分心疼的样子。
“好货色。”红罗禁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嗜梦是个好货色,坐怀不乱,没有男女之心,若是能入了轻歌坊,可以接替我的衣钵。”
阿牛低低一笑没有说话,红罗一瞪,阿牛噤声站好,两人此刻的存在,早已被众多入魔的恩客忽视。
“各位——”
慢慢悠悠一声拉出来,四下安静下来,笑忘一眼就撇到场下正中一个绝好的位子,一个颇有些风度的中老年男子站了起来,手里也执了一把扇子。
本以为他要开出天价,却是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
“在下怜郎斋爹爹,敢问笑忘公子,你今晚是卖什么?”
此话一出,四下皆乱,开出二百三高价的那个恩客高声喊道:“我这价可是为了你身子出的——”
哎呀呀呀呀,斯文扫地,我和你们把酒言欢多好。
笑忘眼珠子一个劲的转,不是我多么洁身自好,只是让张先知道我擅自把这琥珀狐狸的身卖出去,他非在我眼珠子针灸不可…
思及此,笑忘小扇子扇的欢,台下那多嘴的小爹爹却是不紧不慢的坐下,扇子慢慢的摇着,台上台下两重天。
众人纷纷撤价,生意看来要倒台。
就是此时,那角落里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冒出一声。
“一千两,买你今晚长谈。”
笑忘正要千恩万谢,看见人群散开,一个翩翩公子哥带着邪魅的笑容,那几乎要吞噬所有大红的暗紫,让笑忘一抹笑意僵在嘴边。
嗜梦继续吃着糕点,只是看着那男子,感觉他一直在看的,不是笑忘,而是自己。
转脸抬眼相向,只看见笑忘太阳穴冷汗一排。
怎的,一并九世,还有我不知的你的过往?
嗜梦没有问出声,即便问出来,笑忘也答不出。
台下悠然而来的男人,正是他的“恩客”,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