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轰轰烈烈回到了大牢,只不过这一次被投进去的是一直在发抖的父母官。
一如笑忘老早提醒的那样,他上面有人,怪只能怪怜郞斋的小爹爹这井底之蛙自以为是一仙界蟾蜍,殊不知自己就是个田鸡。
父母官的大宅临时被大内总管廖卿征用作为中央考察署,点名邀请嗜梦和笑忘住进来,但是那琥珀色眸子笑的风中凌乱的美丽狐狸说了:
俺们不缺房子。
的确是不缺,那凭空而起的笑忘楼至今还空着,这二人偏要去轻歌坊挤那一亩三分地。
嗜梦执意要去轻歌坊,是不甘就这样让那剥皮的凶徒栽赃嫁祸,加上她早已不记得这廖卿是谁,不甚相熟,依着她的性子,自然也不会贸然住过去。
笑忘执意要去轻歌坊,是因为还挂念着红罗和影儿这两朵桃花,还有阎往那不可不信又不能都信的杀人预告。
正当笑忘和嗜梦与那廖卿作别,跟随着红罗阿牛回轻歌坊的分岔口上,从轻歌坊的方向风风张张跑来一个姑娘,定睛一看,真是当初那朵刺葵,如今唤名叫浣纱。
“红罗,不好了——玲珑——玲珑——”
“慌什么,玲珑诈尸了?!”红罗一皱眉,这方才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有退去,一看到又有乐子又都聚了上来,就连冷面孔不善交际的大内总管都勒马翘首,在等一个下文。
这帮死丫头,都是没脑子的么?还嫌轻歌坊不够风头浪尖偏要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玲珑,玲珑,玲珑不见了!”
浣纱一口气说完整个人总算不颤了,换成众人开始发抖。
“什么叫不见了?!”红罗一把揪过浣纱的衣襟气势强悍,浣纱嘴唇抖动了几下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嗜梦见状走上前抚上红罗那有些颤抖的手,冰冷的触感让她不自觉手一松——
“我问你,是谁在看守玲珑的尸首。”
浣纱不自觉的就开始跟着嗜梦的思路走,“本来是官爷,但是后来官爷们都下楼来和我们猜拳,所以楼上只剩下几个姑娘——不过我们都只是守在门口,不敢进去。”
“你们是怎么发现她不见了?”嗜梦淡定的问,浣纱稍稍放松了一些,舌头也捋顺了,“听到屋子里有声音,我们就偷偷往里面看看,那玲珑——”说到这里,浣纱的表情又开始画魂起来,“她在自己往外飘,我们急忙叫楼下的姑娘出去看看,结果她们谁也没有看到她的尸体从窗户出去!”
“混账!你是说你这边看到她往外飞,外面却什么都没有?!你以为这是鬼故事么!”红罗嘴唇在抖,显得有些不冷静,阿牛和笑忘不自觉对视了一下,彼此都知道红罗在怕什么。
不会是影儿偷走了尸体吧。
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食人血狸的她,还能有谁?
这个时候,怎么能少了怜郎斋的小爹爹火上浇油?红罗话音刚落,那边人群之中一声就起来了,“不是鬼故事,也是妖怪作祟,既然上仙来的廖大人不定嗜梦的罪,那么这玲珑就只能是被妖怪吃掉了——”
那小爹爹挑衅般的迎上红罗的眸子,“反正这妖怪一直就在你轻歌坊不是?近水楼台么。”
平地一声响雷,炸的四处开花。
笑忘摇着扇子,寻思着这廖卿这般铁面无私的,必定要彻查一番了,完了完了。没有想到,那厢廖卿没有过问的意思,那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讯息。
那讯息让笑忘有些迷茫,因为在那讯息中分明透露的是,这案子不该朝廷来管,而要交给你,笑忘。
一收扇子,笑忘拍拍那硬挤进来的小爹爹的肩膀,笑着说,“既然如此,您何不和我们同行,在轻歌坊住上几晚?”
话一出口,那小爹爹脸色一变,豆大的汗珠往下淌,笑忘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现在知道怕了?难道你怕你雇来的那个变态杀手连你都不放过么——”
听了这话,小爹爹身子更像是筛糠一般。
见了这般状况,那红罗也顺水推舟的说,“我本是许诺过三天之内擒拿真凶的,既然小爹爹执意说我窝藏罪犯,不妨就住进来,如何?大人?”
那廖大人虽然没有戴面具,依旧是没有表情的脸,微微一动,说了一个字。
可。
过了半秒钟,又追加了一句,“不怕死想看热闹的,尽可以去轻歌坊观战。这几天的住宿钱,本官出了。”
笑忘扇子啪嗒掉了。
廖卿啊廖卿,你跟你们家主子别的没学会,添乱倒是一等一。
怜郎斋的小爹爹推脱要收拾些衣物,风风火火的冲回了自己店里,见了人什么都不说只是朝屋子狂奔而去,进了屋子反插上杠子,那桌边坐着的妇人一抬脸,很是温柔娴静。
只是,那手里缝制的,竟然是一张人皮。
而床上躺着的,就是消失的玲珑的尸体。
“你你你你——”小爹爹一拍大腿,“果真是你!”
那女人把沾着血迹的绣花针用嘴一抿,别在耳后,笑的慈眉善目,就好像展示自己的刺绣针脚一般,在小爹爹面前抖落开那一张完整的人皮——
虽然已经被她处理的没有任何异味,但是那皮肤的质感还是让小爹爹一阵反胃。
“恶心么?若是恶心,你何苦叫我去杀她。”
“好娘子——”小爹爹露出标准的职业性微笑,“你好端端又跑回去偷人家尸体干什么——”
那女人嘻嘻一笑,宛若小妇人,那嘴角的弧度,却让人不寒而栗。“我只是想为她穿上这人皮衣——你看,我特意留了一条缝,等一会我帮她穿好,缝上,她就又是一个美人了——”
小爹爹强忍住一股反胃的情绪,看着娘子又把绣花针从耳后摘出来,用她特制的那种看不见的细线,密密的缝制。
穿针引线,剥皮拆骨。
怪只怪他利欲熏心,招惹上这般娘子,就算如今想要收手,只怕那兴趣诡异身份莫测的女人也不会答应。
“娘子,我要去轻歌坊小住几日,你乖乖把尸体藏好,千万不要再出来——”
“我也要住进轻歌坊。”娘子一眯眼睛,手中针线不曾停下来,“我还有些花样要给你瞧瞧——”
一句话说得小爹爹背后一凉。
就如当日他第一次看见她时她那一个诡异的微笑一般,令人心寒。
当然,还有那个贴切的名字。
阴笑。
到了晚上时候,轻歌坊已经人满为患,按照廖大人的指示,轻歌坊照常营业,来看热闹的要么包了姑娘进房去睡,要么通宵就坐在大厅里喝酒。
这等白送上门的商机,也没让平日算计得可以的红罗展露出半点笑容。
人层层围着,她纵使心中惦念影儿,却始终是抽不出身,就连那顶着龟公头号的阿牛,都不能临时开溜。
只是这时,已经不见了笑忘和嗜梦。
他们人在密道,正在用半仙的脚程前往密室。
“这么说来,红罗真的在轻歌坊藏了一个妖怪?”一边走着嗜梦一边问,笑忘扇着扇子在前面带路,“没错,而且还是只食人血狸,而且,还是一只中了梦魇的食人血狸。”
“功德簿上怎么说的?”
“此妖善类。”笑忘默默说,“就这么四个字。”
“这么说是有人在可以模仿她意图栽赃。”嗜梦紧随其后,大脑高速运转,将这前前后后又通顺了一番,“跟那个怜郎斋的小爹爹有关系?”
“不愧是我们家仙子。”
“谁是你们家仙子。”嗜梦冷冷回绝,狐狸憨厚一笑,“哎呀呀,一句都说不得,还真是界限分明啊——伤心了伤心了——”
“你有心么!”
“当然有!”笑忘反身一手捉住嗜梦冰凉的手,放自己胸口一放,黑暗之中,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听得见呼吸,摸得到心跳。
噗通,噗通,噗通——
嗜梦手指轻轻勾了一下,笑忘一时间看见她那灿若夏花的笑容,禁不住突然就将她抵在墙上,精准的一个吻——
嗜梦睁大了眼睛,不是来不及躲开,而是忘记了躲开,因为她始终以为这只是他一如既往的抽风,没料到那真实的触感就如此贴在了自己的唇上。
那种炙热的温度,那般迷醉的双眼,黑暗之中漂浮着说不清的暧昧,嗜梦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他紧贴的胸膛上跳跃。
噗通,噗通,噗通——
先恢复常态的是笑忘,他猛地抽身,直愣愣的看着呆住的嗜梦,胸口异常波澜壮阔的起伏,呼吸紊乱,一股股热气喷在她的脸上。
舔了舔嘴唇,还留着嗜梦的味道,那还箍住嗜梦的双手,此刻有些颤抖。
该玩笑般的一笑了之,说一句,嘿,我的吻技还不错吧?足够当小倌了吧?
此刻笑忘那本是准备好的说辞却是始终也说不出来。
——我喜欢你。
笑忘脱口而出这四个字后,几乎停止了呼吸,混沌之中只听得嗜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了一句。
我还在等他。
笑忘笑了,松开了手臂,眸子伸向快要达到的洞底,那里有他们的任务。
而他们竟然只能是搭档。
嗜梦不动声色一个人先往前面走,这么复杂的道路她低着头却总是选择了正确的分岔口,也许那正是因为他们躯相通,彼此之间的感应是如此强烈,记住路线的狐狸不用说出口,嗜梦早已能感应到——
只是她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
就像她并不知道自己曾爱过这个人。
就像她从来都并不知道自己等的男人,爱的男人,就在她身后。
如影随形。
一路上两人再无交谈,只是在快到洞口的时候,笑忘咳嗽了两声,插了一嘴。
“如果影儿正在梦魇里,你要格外小心。”
嗜梦淡定的说,“通梦九世,我什么都能应付。”
笑忘一笑,没有接话。
是的,九世通梦,只是快到功德扇满桃花遍地的时候,竟有这么多不顺。
只是你全都不记得,就让我帮你记得吧。
谁叫,我是你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