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还说是什么岭南第一杀手呢,还不是给我一刀斩了1重砂豪气万千地在我们当中指手画脚地说着她的光荣战史。
我和陆翌凡面面相觑,寰照满脸黑线地低头苦吃,边吃边无奈地看我们两眼,像是在说这不是我媳妇,你们谁爱拐了谁带走。
只有弱水一个人淡笑着慢条斯理地边听边吃,偶尔还和这位说书姑娘搭上两句话。
重砂仍浑然不觉地将她的情史娓娓道来,我想是我的错,不该给她吃这么劲爆的火锅。
“我告诉你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以前玄夜也是打过老娘主意的。只不过这事……啊1重砂突然迅速伸手把弱水的筷子给打飞了,几滴红油溅在他素净的衣衫上。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重砂那奋不顾身的样子就像是我给他的好情郎下毒而她在最后一秒挺身而出坏了我的奸计一样。我愣愣地坐在那儿还不明就里,弱水显然也是楞了,问道:“怎么了?”
重砂的面色骤然就降了下来:“我昨儿个又做那个梦了。”
“还是一样么?”弱水的面色也沉了一分。
“恩。”重砂点点头。
“什么梦啊?”我好奇了插了一句,他们二人却完全没有搭理我的意思,弄得这么神秘,难道是春梦么?不过就算是春梦依着重砂的性子也该是对我知无不言的呀。
弱水的脸色显是有些不易见的严肃,叫寰照把手伸过来。
不是重砂的梦么,怎么扯上寰照了?我更狐疑了,把脑袋凑了过去。
寰照的手很大,月光下,他掌中缠绵的线条载满了我勘不破的命运。
弱水的面色凝了片刻,又展开了,“没事的,你毋须担心。”他松开寰照的手,浮了浅笑,“九曲朝龙,将星之才。重砂,你有福气了。”
“埃”重砂估计是没有料到这么个飞来横财,被将星这大大的来头给惊到了,扯过寰照的来细细打量:“真的假的啊?”她又伸出了自己的手来比对,“也没什么不同的嘛。”
“快帮我也看看1重砂显然全忘了先前梦的不愉快,像个财大气粗的女地主等着听弱水说她下半辈子是如何的荣华富贵,好歹也是个将军夫人呢。
我忍不住给她添了句堵:“你别看了,你那火爆脾气一定是寰照成名路上的绊脚石,没什么好结果的,还是安心和我混吧。”
弱水看了重砂那纷杂的手心,忍俊不禁,马上又正色道:“锦凉那话没说错,重砂你的命确是很硬。”
重砂楞住了,显然是没发现这么一句夸赞她的话和我先前的乌鸦嘴有什么可比性。
我这张乌鸦嘴忍不住又晦气了她一把:“命硬的女人克夫。”
“哈哈哈哈。”包括寰照在内的我们都笑了。
整片草地上都是重砂彪悍的勒令声:“谁再笑老娘阉了他1
结果是除了寰照谁都不笑了,我也莫名其妙地跟着闭了嘴,明明和我没关系的嘛。
兴致高涨的我和陆翌凡也凑了个热闹让大仙给算上一手,结果一个是为情所困,一个是为情所累。总之就是没什么好下常
我说弱水这是偏心,给他们算的那么好,到了我就凄惨成这样。
重砂立马叫起来:“惨!你有老娘惨吗!老娘克夫呢1
于是笑声又起来了,我们一圈世俗子弟围着大仙给我们算命,一边吃着辣腾腾的火锅。
我和重砂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陆翌凡吃得涕泗横流,寰照显然也是被辣着了,原本沉稳的脸上也是一副被辣得欲罢不能的样子。
只有弱水仍然冷静沉着面色不改,我都已经有些抵挡不住这辣味,但看见弱水也只好把面子做足,害人终害己啊!我隐隐有了追悔莫及的感觉。
最后是陆翌凡扯着我的袖子哀求道:“锦凉,把火灭了吧,别吃了。”边说还边吸了两口冷气。我真是被陆翌凡这个狼狈的样子给笑晕了,爽快地把筷子一丢。
“好,不吃了,大年三十晚上咱也不能这么没出息,一群人围着算命算得和真的似的。”我满意地打了一个嗝,“接下来干什么?”
弱水替我把袖口上那块红油拭了,笑道:“你不是说今儿个要给大家伙长见识的么,才招待了顿饭就忘了正事?”
我一拍脑门,马上起身向屋里跑去。
可不忘记正事了么?为了让这个年过得闹腾些,我把看家法宝都给拿出来了!
今早陆翌凡见我在鼓捣吉他的时候就说:“你这凶器终于要重现江湖了埃”
我也不理睬他,把灰细细地擦拭干净了,许久没弹这音跑得还有点多。
记得刚来的时候陆翌凡被这琴吓了老大一跳,吉他上头缠的铁丝扎破了袋子在面子龇得面目狰狞,陆翌凡见我气势汹汹地扛了进来,立马把剑举得老高地质问我:“你这是什么凶器?这般大!快些收好1
想起陆翌凡滑稽的样子我又乐了,把吉他架起来随便弹了个小调热热手。
陆翌凡一脸疑云的表情终于散了:“我还当你这是什么凶器呢,原来……,再来一曲,挺好听的。”
“晚上再让你听个够。”好歹我也要卖个关子,我背起琴扯过他的袖子,“快走吧,重砂他们还在等着呢。”
“恩。”陆翌凡顺从地跟了上来,一脸钦佩地说,“锦凉你练琴一定很刻苦吧,你看你把那琵琶都弹肿了。”
我人硬生生地卡在门口望向一本正经的陆翌凡,心里凄惨地想他就是这么和飘飘谈情说爱的?
我拿着吉他走下楼的时候,他们也都把桌子收拾好了,大家围了个圈坐在那里搞的像邪教信徒聚会。
“想听什么歌啊?”我拨了一串音,把琴抱好,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番,陆翌凡昂头道:“你随便弹吧,我们也不知道有些什么曲,不过就是个琵琶嘛……,你随便弹就是了。”
“琵琶1重砂的声音顿时拔了几个八度,“寰照,琵琶不是上回我们在东玉阁见的那牛二爹用的么,那不是拉的么1
寰照低着脸扯了扯自家媳妇好心提点道:“那是二胡。”
我完全无视他们笑盈盈地望着弱水:“今天我算是把吉他带来了,就好好地弹给你听,叫那些没见识的人听他的琵琶去。”
余光里我见着陆翌凡的脸黑了。
弱水也含着笑点点头:“早听你说过那么多回,今儿个好容易才长了见识,也该认真赠首曲子给我才是。”
我一顿,被弱水这题给难住了,你那么飘飘欲仙的一个人我哪想得出什么歌送你埃
我垂着头无意识地刮了几个音,眼前浮现的总是弱水淡然的脸,素青的衣裳,流年静好,与世无争。
我抬起头看着他浮了个浅浅的笑,下意识地就唱了那首安静的《可风》。极单纯的旋律,极朴素的歌词。就连陆翌凡他们也不闹了,静下来安心地听我唱。
那是一幅幅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画面,我侧着头认真地唱歌,弱水善解人意的微笑,陆翌凡怔怔的表情,重砂的大眼睛还有寰照平缓的眉头。
很多年以后我再想起这个晚上也总是觉得很美,一切都自然得恰到好处,我心无杂念地唱着简单的歌,而你们都在对面静静地看着我。
我闭着眼睛唱完最后那一句,重砂热烈的掌声就起来了:“锦凉你唱得真好,比那个啥,飘飘强远了1
我听见陆翌凡鼻子里又发出了某种不明的气体,脸扬得比天还高。
我看见陆翌凡那样子心里不由好笑,决定调笑他一把,我一把推了他正色道:“陆大侠,小女子这么久以来没缺胳膊没缺腿的算是蒙你照顾,这也送首歌给你聊表心意啊,我自知没有你飘飘姑娘唱得好,你就将就着听吧。”
陆翌凡又是余光不明地哼了两声。
你就拽吧,看你听了还能不能这么冷静自持!
我轻快地拨了琴弦,自己给自己报了个幕:“女生小独唱~《美人》1
我看见陆翌凡的表情明显地被梗了一把,我还来不及笑就侧头看着他唱了起来:
“对你的爱让我变得单纯
你看我的心越来越真
雨后窗外羞涩的花蕾
像你那样迷人
沉香苑小路漫步的清晨
优雅跳舞温暖黄昏
河边树下玩耍的孩子
像你那么天真。”
陆翌凡被我□□裸的歌词给堵住了,一张脸腾地又红了。我见他这样也愈发唱得正经,索性把整个身子都侧过来认真地凝视着他,还面带微笑,眼带流连。陆翌凡的面子已全然挂不住了,一生中估计没有哪个姑娘这样□□裸地和他表白,他匆匆端起杯茶来解羞。
“不要问是谁辜负了我们的青春
我对你的爱比海还深
在无尽黑夜刺痛我的灵魂
是你轻轻一吻
是你我的美人。”
陆翌凡喝进去的那一口水彻底地喷了出来,我在众人面前又一次揭了陆大侠的伤心事,便再也忍不住得把琴一丢,笑瘫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得摆手道:“不唱了不唱了,没力了。”
陆翌凡举着剑气汹汹地瞪着我:“苏锦凉,你当真是活得不耐烦啦?”
我却已是笑得不成人形地倚在重砂身上。
后来为了打发怒火中烧的陆翌凡和百折不饶地跟我讨歌的重砂,我索性把手机丢给了他们,爱听什么听什么去。
我躺在草地上看着璀璨的星空,听见重砂他们在拿那首《死了都要爱》翻来覆去的放。
真是激情的小男女,听歌都听得这么激情。
我扯了扯弱水的袖子,于是他也顺势躺了下来。
冬天的风轻轻地打个旋儿又自己飘远了,空气中还是清冷清冷的味道。
我们看着苍茫星空谁也没有说话。
古代的天空一整片都是星星,你不需要运气好到中彩票也能看流星。
有时候我也会假装真诚地许个愿:让我回到现代吧。但是许完后想起陆翌凡单纯倔强的脸又偷偷地想如果不灵也没关系。
自己本来就是没有根的人,在哪儿不是一样呢?如今也有新的给我温暖的人,有我想要握在手心里的东西了。
我近乎赌气地暗暗地想:我现在很好,然哥哥你又过得好不好呢?
夜里很静,就算重砂他们在那边鬼喊鬼叫我仍然是能听见自己简单的心跳声。
我撇过头去看弱水,弱水的脸很秀气很干净,澄澈的双眼静静地望着天空,眼光流转,他突地启了薄薄的唇轻轻念道:“故人早晚上高台,赠我江南□□、一枝梅。”
我“哧”地笑了,复又淡淡道:“我没说想家。”
弱水坐起来,拍了拍衣衫:“没想自是最好,那便不要再躺着也不说话,夜深露重,你又想染了风寒落得清闲?”
我枕着头,伸手把他背上粘着的草给摘了,嘀咕道:“也不知道得你这么一个太懂我心思的人,我是该谢你呢还是该怨你。”
弱水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我,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半晌,他终于柔和了眼神:“我也不知道你是该谢我还是如何,只求到了后来你莫要怨我就是了。”
我撑着地坐起来,忙和了一天也没力气再揣测他高深的话,抱过琴,拨了琴弦。
天空很清朗,没有一点点要下雪的影子。
这是我过的第16个除夕夜,永远这么安静。
“january sky like a slate wiped clean
And stillness of air where nothing has been
Wait for your word as if to say。”
也不知道是手机没电了,还是陆翌凡他们安下心来听这些他们从未听过的语言,整片草地上我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声音,带着冬天特有的温热的白气弥散在空气中,静静的唱arco的《happy new year》。
“Happy new year
The world just keeps turning
Day into night, night into day
Holding on tight, millions all hoping
something like love will light up the way。”
我知道是幻觉,总感觉在冬天凄寒的夜里听见了夏日孤儿院里躁鸣的蝉声。
陆翌凡他们收拾了东西在身后静静地站着示意我是时候该回去了。我拿着琴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草屑。
恩,是个我满意的除夕夜。
弱水一路送我们到了竹林外头,我笑着打趣道:“你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宅男埃”弱水替我把琴背好了些,嘱咐道:“快些回去吧,路上也莫再闹腾了。”
我爽快地应了,和他们往回走,没走开两步忽地想起大事又转过头来。
我知道我笑得一脸欠扁,但仍是嘻嘻哈哈地靠近了他:“弱水啊,今天你可把我们的命都看遍了,也该给我们瞧瞧你的,让我们知道你会不会大富大贵也好提早做好巴结的准备埃”
弱水怔了一下,笑了,也不推辞,伸出手来缓缓地摊开了他的掌心。
月光不是太明亮,我却也是分明看清楚了的。
弱水的掌心干干净净,空空白白,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