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是谁呢?又见面了,小傻……”
苏锦凉闻着这乍响的话音整个人俱为一颤,仓惶地回过头,隔着牡丹画屏,瞧见红暖的芙蓉帐里的眼波流转。
那人望着她,慵懒一笑,缓缓起身:“小傻可是像我一样对那晚念念不忘,又寻我来了?”
苏锦凉咽喉间一片冰凉,那晚他的夺命之招似仍在眼前,式式取她性命。她本能地想拔腿就跑,可不知怎的见着他妖娆里带着冷意暗芒的眼神,只得定定地站在原地。
她无措之至,飞快回过身,哆嗦着去拾那檀香木盒掩却紧张。
仓促间瞧见那抹绛红下了床榻,悠闲万分地踱过来……愈来愈近。
她再也镇定不住,骇得一弃匣子就跑。
腿才刚一迈开,就被他一把拽住带入怀里。
“哗。”漆木屏风被大力撞倒,漫起一旷灰尘。
她方才闻见的清淡幽香此刻愈显浓烈,娓娓地漫过来。
他的手环在她腰上,搂得十分到位,在耳边低声调笑:“怎么就急着走?既然来了,该好生陪陪我呀……”
苏锦凉被那紧紧贴着的身子烙得十分不适,心里更是又惊又气,一个劲地告诫自己:不能慌不能慌!发狂打架是斗不过他的,得冷静!杜危楼都不记得那档子事了,她装傻充楞还是能混过去的!
苏锦凉憋了半天才把心气给顺下来,强作镇定地开口,话音异常不稳,不住地结巴:“爷……爷,我替爷寻个姑……姑娘来好……好侍奉,我只是个丫鬟……配不……”
话音不落,她突然觉得自己胸前被人摸了一下,那人探究地盯着那块起伏绵延的山地,好奇地感叹:“难道是那晚我打错了地方……怎么没受内伤反倒结巴了?”
苏锦凉怔了一下,随即大恼,极力地扭打挣脱想甩手就给他来俩耳光,身后那人一搂一握硬是弄得她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苏锦凉一张脸涨得通红,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还不放开我,我就让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玩女人!”
那人听了,笑得愈发得意,伸出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靠的更近,声音低柔缱绻:“可我已经玩上瘾了……放不开了呢。”
苏锦凉怒不可遏,脚上蓄了大力向后勾去,他顺手一拦,将她整个人都凌空抱起。
“小傻就这点我喜欢,总是投怀送抱。”他粲然一笑,无比纯良,额头满意地抵着她的蹭了一下。
苏锦凉的怒火蓄在风口浪尖上正待发飙,门突然被推开了。
杜危楼站在那儿,略显疲惫。
她见了屋内光景怔了一下,随即又波澜不惊地合上门,声音冰冷:“放开她。”
杜危楼径自走去妆台前,拾起匣子,小心地拍去上边的灰尘。
庭燎仍就以极尽暧昧的姿势横抱着苏锦凉,没有半点要放手的意思。
铜镜里映着杜危楼那张绝美的脸,她眼神冷冷,一字一吐:“你莫要忘了那日说好的事情。”
庭燎好像没有看见她一般,仍低头对苏锦凉笑道:“你说得在理,一个小丫鬟太不适合了,那我就等你变成姑娘了再来找你吧……”
他俯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和她走得太近……不然终有一日你要后悔。”
他看着她,眼神里是深不可测的诡笑。
语罢,他爽快地将她放下来,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苏锦凉从内到外彻底打了个哆嗦,这男人犹如鬼魅一般,上次欲置她于死地,这次又说这样玄乎的话。
她心里漫起一股浓浓的恐惧。
“锦凉,你走。”杜危楼依旧端坐在铜镜前,散下如瀑青丝,一点一点地卸妆。
苏锦凉回过神来,仓惶地推门而逃。
“原来你叫锦凉。”身后传来他饶有兴致的话音。
苏锦凉只来得及在合上门的间隙里望他一眼,他站在那里,笑意沉沉,泰然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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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慌忙不迭地跑回房,简直是要疯了,怎么又见着那个变态!
这没上战场没见刀剑的,可却比真刀真枪的还恐怖。
她的心里简直有万千疑问:方才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何以他和杜危楼的关系会那么亲密,连青阳炎都没有被许入过她闺阁……
他难道也是什么高官权臣么?是了,那次在宫中他敢公主面前那般张狂,官职一定不低,那又为何平日里从未见他在大堂出现过,至今连他的名讳也未有耳闻。
她惊惶地回了房里,一把将门合上才缓过气来。
他们是有私情么……那青阳炎怎么办?
还是不要管他们的事了……苏锦凉焦躁地走至桌前大口喝水,平复自己的心气。青阳炎自己都说只是玩乐消遣,杜危楼就更是了,既然你情我愿,那她瞎操哪门子心……还是多想想自己的命才是。
苏锦凉心烦意乱地颓坐在凳上想着对策,一定得想个办法解决,这样下去得没完没了,那男人太可怕了。
她思忖了好久觉得还是离开这个是非地才是上策,反正她在这也只是隔三差五的传个情报,这事谁都干得了,找个家底干净的能比她强多了。
她决定等后日寰照从晋城回来了就去找他说清楚,谁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了第二日她才发现这次是她骑虎难下,想走都走不了了。
这事还得从前两月她在滕王阁前大出风头的那次说起,据宛儿天花乱坠的形容,以及陆脑残支离破碎的复述,苏锦凉很迷茫地看到了这样一出场景:
在一个金光满天的下午,阳光灿烂得和文曲星出世似的。有一奇女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不畏权贵,舌灿莲花,一口好文章说得在座众人荡气回肠,声泪俱下。从此吊儿郎当的回去发奋成才,成才了的回去削尖了脑袋成天才。
更夸张的是他们说西燮的卫公子当场就为此女子倾倒,恨不能立即就一尽欢爱,不仅为了她大打出手,更因此触犯了当朝王爷。谁料到那王爷竟也看上了那美女,有把她纳入府邸恩宠豢养之意,当场就将这偌大的滕王阁挥手赠美人。
总之……那就是一名又学富五车,又性感勾人,还心高气傲的御姐,如今把住了美男还腰缠万贯,反正就是跟每日潦倒度日的苏锦凉没有任何关系。
估计是因为那天的事实在是太神乎其神,听了的众人起初都是半信半疑,一齐涌进滕王阁里一探究竟。
一近滕王阁,见着楼前匾额上的墨宝——好字!卫公子真是为这女子拼了命了!
再一进去!好辉煌!这王爷真是下了血本来笼获美人芳心!
最后一深入!见着挂在大厅中央受万人膜拜的《滕王阁序》,不得了!众人终于激动地相信了这个传奇。
至此,建邺出了一奇女子的消息广播东齐四海,由此对苏锦凉其人展开了一场浩大的人肉搜索,耗费人力物力无数,关于此人的消息却没有一点点的眉目。
最后他们只好从她的几个男人身上下手,几经辗转在卫灼然的少女粉丝团伤心的口述中获悉了他近日流连于青楼的种种香艳传言,终于锁定了目标。
作为时尚先锋,把握各种潮流动态的丽娘敏锐地捕捉到了苏锦凉和这位神乎其神的奇女子之间微妙的关系,当机立断地施展了她的生财神功,把卖身契往苏锦凉面前一丢:阿姨叫你是丫鬟就是丫鬟,是姑娘就是姑娘,洗干净了接客去吧。
不管苏锦凉如何反抗挣扎,这卖身契就是铁证,她奈何不得半分。
古代也有衙门法庭的,不然哪来的窦娥?
苏锦凉山穷水尽,万般无奈之际,只好又请出卫灼然这位天神,他听得十分体恤民情的样子,又是点头又是颔首的,到关键处还微一蹙眉。
苏锦凉激动地和他用力一握:就知道最后只有你靠得住。
卫灼然同样报以会意一笑:“届时我一定会来捧场,让你一举夺魁。”
你不是不让我赎你吗?那爷就把你捧红!
苏锦凉这次算是□□裸地见识到了卫灼然的劣根性,太劣了!
她顿觉人生黑暗无望,女性当自强!还得靠自己!
她反复琢磨:逃跑是没指望了,有丽娘,寰照,卫灼然三座大山压着,是不可能翻身农奴把歌唱的。
她自暴自弃地被逼着每日和软玉仙姑霏霏学烟视媚行,和玉绣牡丹悠悠学摄魄魔音,更有曾经响彻芙蓉巷的名妓一姐丽娘亲自传授房中术。
苏锦凉学得十分在理,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好多知识都可以回去传授给重砂,一定比以前的人体彩绘管用,不会再吓着寰照了。
丽娘对没什么造诣的苏锦凉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知道她有卫公子撑门面不怕倒不出货,便也不管她学得如何的金蛇狂舞不在道上,只嘱咐她备好三天后的金宵夜就好。
“金宵夜是什么?”苏锦凉以为是要和哪个姐姐学厨艺,宵夜……她最喜欢了。
丽娘一脸春情地抖了抖帕子:“你呀……姑娘的第一次总是要赚些银子的嘛。”
丽娘满意地拈起被改造后的苏锦凉的下巴,“其实你这丫头底子也不差,到时候记好阿姨说的功夫了……让卫公子开心开心,再忘不掉你……可就一生荣华富贵了。”
她说得极度暧昧婉转还一脸向往,恨不能自己就是那十八的黄花大闺女,代苏锦凉上阵大战卫灼然。
苏锦凉私下里偶尔也和霏霏交流交流感情,当听说悠悠的初夜居然竞了伍佰两银子!她惊得一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多发财致富啊!若是在现代有修复手术的话,这钱滚得就和中彩票似的。
苏锦凉的脑子里丝毫没有万一被一肥男拍走了,或者是碰上了一□□虐待狂一类的念头,只不争气地想着这些不相干的事。
金宵夜转眼就要到了。
丽娘在临走前嘱咐了她诸多明日要注意的事情,明儿一早就得起来,今儿千万要早睡。
苏锦凉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却丝毫没有半点紧张和怯意,因为早就想好了对策。
她还是费解那条发财致富的捷径,反复地想:一层膜真就那么值钱么?
好半天也没有结果,她翻了个身就睡了,没有心事的夜里,她很快就能沉沉入眠。
朦朦胧胧间,她觉得好像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脸,有隐隐清幽的香气,吸入肺腑方觉其浓烈。
那人轻轻笑她,语气低倦缱绻,温热的气息扑上面来,像梦一样悠长:“小傻,等你是姑娘了……我再来找你玩。”
她翻了个身,窗外大大的冰轮挂在树梢上,像一个纸糊的黄灯笼,再一低落就会被捅破。
“好……我等你,你要记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