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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满脑子问号,我心慌意乱地跑出茅厕。屋里静悄悄的,满桌的狼籍已收拾利索。
在炕上,我居然发现,裤衩竟静静的躺在我被窝的旁边。我脑子一下就炸开了,明明是穿着的呀,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脱离身子呢?难道是他……不会吧?做这种下流的事可不是他的秉性。平日我对他是很敬重的,如此正派的人能说不正经就不正经了?可活生生的现实摆在那,不是他又是谁呢?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脑子里闪电似地将公公一天里的异常表现一幕幕地重现一遍。渐渐地端倪就现了,公公今天的做法,其实每一件都失常!可我就是没去注意,只是没想到扒灰这种事竟然会在我的身上发生。
事件至此再明白不过了。耻辱正通过我的下体,穿过我的心窝,直抵我的喉头!羞愤之下,我恨不能立马提刀生剜活剐了这老畜生!我要杀了你——老畜生!我心底咬牙切齿地呐喊!
可是,当他晚上回到家时,我却无动于衷,甚至问都没过问。不是我恨心泯灭了。而是冷静后我想到这种做法不可取。这本身不是什么体面的事,闹起来对谁都没有好结果。尤其对一个女人,一个嫁个畸形丈夫又生了畸形儿的女人,真闹起来的话,舆论的尖端只会对准自己,到时咱一个外来妹没帮没靠最终只能牺牲在人家的吐沫下。碍于情面,向来喉舌不犯难,该说不该说都随嘴溜的人,不得不扁一扁舌头全咽进了肚子。
我以为这事只要我不吭声就能过去,没想到,一个月后,我身子竟然结硕果了,这果子显然是公公的。
然而,永盛知道后,快乐得就像怒放的牡丹!常常深更半夜还在兴奋地瞅着我的肚皮,那闪闪发亮的眼光直直射过来,好像要在黑暗的夜色挖出一条隧道,企图看清胎儿的容貌。每次看到丈夫这样,我心里就酸痛无比,只能在心里对他默默的道歉:对不起,永盛,你不能怪我呀,这都是你李家做的孽呀!
为了让心里不再受折磨,我要把肚里的孽障去掉。可再一想,无缘故的去掉,丈夫会怎么想?不是没事出事了吗?看上去对我憨态可掬,内里却是精细得吃肉都吐骨头,这点小伎俩他还不是一嚼就嚼出味道了?唉,这老家伙是一点退路也没给我留啊!
怀闺女的时候,总感觉发育延缓,时间漫长。现在,却觉得肚子里的孩子长葫芦似的疯长,我还没觉警儿怎么样临产期就到了。
这次是在医院生的,孩子在早晨六点十三分落地。家里的人除了我,再就是丈夫第一眼看到。是个男孩,当然不可能是永盛的再版。而对丈夫而言,能逃脱他的模样,是他最大的心愿,其他的,他根本顾不上了,我只看到他在我面前孩子般的手舞足蹈。
喜讯,风快就吹到了村里。当我回到家,“送汤面”的就络绎不绝,所谓“送汤面”,是个传统的风俗,就是亲戚本家或相处不错的,在生孩子时候相互送些鸡蛋等坐月子的营养品。
凡是来的人,头等大事就是先看看孩子,看后都异口同声的夸我会生,说我这辈子总算称心如意功德圆满了。然后,便是向公公和丈夫道喜。
面对热气腾腾的乡里乡亲,我注意到公公却有些木讷,按道理此时的他应该是最亢奋的,然而,他却始终没放开眼看看孩子。丈夫至始至终都精神焕发,说话也已从没有过的大嗓门,好象儿子中了状元似的。是啊,拥有一个好容好貌的儿子是他终身的理想,也是他活在这个世界最开心的事。因为有了儿子,永盛便把我看做空气和阳光,他说,没有我他就活不成了。感受着丈夫的高温,我心里却不能四平八稳,谁又能给我保证,我的儿子就能让我红运到底?
果不其然,满月后,当我抱着儿子出去,不管是月内见过的还是没看到的都争相把俺娘俩团团围住。我看到,“观众”的表情,有斜眼的,楞着眼的,呆着口的,摇着头的,我的天,凭借我有限的词汇根本就形容不过来。这些人露露表情也就罢了,问题是她们的嘴,一口同言说这孩子跟他爷长得一模一样,有人还加以证明,说送汤面时还看不出怎么像,现在是越长越像了。更有甚者,更是将孩子的眉眼和嘴,对照他爷爷加以精心描绘。面对此情此景,我心慌慌的,看着怀中熟睡的儿子,我不知他们是何居心,尴尬的苦笑从我唇角浮起。
我寻思着,这种事儿她们说一阵子就过去了,所谓大事说三年,小事说三天呗。可我大大错了!说法不但没过去,反而更加盛行,而且更加尖锐。村里村外没有不知道在五六甲村有个公公和儿媳妇生了个儿子,大街巷小胡同,到处都是三一伙,俩一簇地津津乐道俺家的事。
虽然我做不到充耳不闻,但我想外面议论再猛,只要家里太太平平不发生意外,这就够了。于是,我就格外留心公公和丈夫的常规。乍一看,倒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异常,可仔细观察就觉出他们的落差了。
一向少语的公公,现在基本失去了语言功能,什么表情也没有,干什么都是机械似的。
永盛显得比他爹复杂多了,只要回到家,就见他睡眼朦胧臆臆症症的。闺女跟他说话,要么不理不睬,要么就是一通无名火乱发。以前他可从没对孩子发过脾气。我心里清楚,他这是指桑骂槐,只是还没抓到我的把柄,不敢明目张胆罢了,但对我说话的口气明显淡了,就和被稀释了的液体一样。我有种预感,他要有什么行动了,他正努力往这条道上奔。自儿子问世,我就做好迎仗的准备,更不排除干大仗的准备。
战争终于不可抑制的爆发了。这天,公公随车送货去了。午饭后,儿子睡觉,我正在刷锅丈夫一边抽着烟一边喝茶。以前,他总是一撂下饭碗就去了厂里,他的反常,我预感到这就是开仗的预兆。
我一边洗刷一边注意他的动向,发现他不停地叹息,叹息是从胸腔里挤出来,没有声音的。直到我收拾完毕,他才重重地叹了一声,似乎找到了开火点。“李芽,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丈夫的声音虽然不高,我却听得清清楚楚,但我装着没听见。
永盛又叫,连着叫了两声。
没处躲了,我只好磨磨蹭蹭地过去了,心慌慌地,颤颤地,但外表不得不镇静:“什么事呀,一声接一声地。”
丈夫并不看我,说:“俺问你个事儿,你可得老实回答。”
“问就问呗,你看你,还搞的神神秘秘的。”
“你都听到外面刺耳的声音了吗?”
“么声音?”我佯装思索,“哦,是不是推土机的声音?不是胖老大承包了村头水湾的养鱼,这两天推土机不正往宽挖吗,一天到晚轰隆隆的,能不耻耳?”
“你不用给我装聋作哑,是关于咱儿子的声音。说他长得不象我,像他爷爷。“
“哎,我当什么掉脑袋的事儿。”
“这事还小啊?你知道他的影响有多大?”永盛蓦地转过脸来,手里的杯子猛地往桌上一顿,水花四溅。“一个人活在世上,头可断,血可流,自尊不可丢!”
“你拍什么‘惊堂木’?孙子像爷爷多得是,很正常嘛,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问题不是像不像,他根本就是……”
“就是什么!”这话我本不该追问,作贼心虚呗!可为了给嘴争气,我还是一问到底,“你到底什么意思?说一半儿留一半儿的。”
“唉,李芽啊!”永盛呷了一口浓浓的茶水,盯着我缓缓地说,“有些话我原本不打算说,想让它自己消化了。可我胃不好,真的难以消化。咱相处怎么样我不说你也知道,你兜头给我这么一棒,任谁也吃不消啊!这些日子,我脑子如同高速飞旋的电机,想了许多许多,我知道自己是特殊材料制成的,所以,自打把你领来家,全村人都替我操心,说,你这天鹅不是俺这只癞蛤蟆吃的。俺本就胆战心惊,再听人家如此一说,我更有压力了。和你生活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你根本不是别人眼中的那种人,我更应当精心真心待你。所以,为给你营造个更加舒心的天空,我惟有豁上命挣钱。每每看到你的笑脸像盛开的桃花,我就自豪得热血沸腾,谁的婚姻能跟我相媲美!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这辈子,俺值了!可没想到,我提前预支的能力精力,现如今竟得到如此下场!“
“你什么意思?”尽管我知道丈夫话里话外包含着丰富的内容,但我还是发驳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叫我猜谜语吗?你看你委屈的?是不是我花你俩钱,你觉得亏钱了是不是?”
丈夫没好眼色的看了我一眼:“亏钱不可怕,可怕的是亏心哪!”
有道是做贼心虚。我虽然知道丈夫今天要跟我摊牌,但我依仗孙子像爷爷属遗传的医学道理。我不能让他说出口,我得赶紧拿出自己的威力把他堵在喉管里。我故意提高嗓门,说:“李永盛,你要没事找事,是不是?你以为我嫁给你得便宜了,是不是?今儿,我告诉你,我一肚子的苦水还不知向谁倒呢?”
见我来硬了,丈夫语气缓和了,“老婆,别吵吵,太激动了容易产生极端情绪的,俺对你怎么样,你也知道,几年来你说一我不敢二,有时想放个屁,看你情绪不对我立马都得憋回去。我以为咱俩早就合二为一,融为一体,心有灵犀一点通,可是,我错了,现在我才真正明白夫妻之间的痛苦竟然是难以传递的!”
永盛得得瑟瑟就要揭开我伤疤了,正在睡觉的儿子突然醒了,他睁开眼看了看我和他爸,翻个身又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