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照日见漠云竟敢当众紧盯着烟花不放,不禁微微皱起了眉,按下心里的不快,微笑道,“怎么?漠爱卿不肯赏脸么?”
烟花双手举在漠云面前的酒纹丝不动,微微抬头望着漠云风情万种的一笑,温柔而不失矜持的说道,“久闻侯爷英名盖世,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烟花得识尊颜,实乃三生有幸。”他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润悦耳,满殿中人听在耳中,只觉说不出的舒服。
寒照日一手持杯,略为玩味的瞧着二人淡淡的笑道,“漠爱卿,难得朕的烟花公子对你青眼有加,你就喝了这杯酒吧?”
漠云回过神来,大笑道,“皇上,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能得烟花公子这样胜似红颜的美人看重,别说是一杯美酒,就是一杯毒酒,我漠云也会甘之如饴呀!”
席中不乏自负风雅之士,纷纷笑着打趣道,“长胜侯真是风雅!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这话说得露骨,座中有人偷眼看高高在上的寒照日,却见他依然俊面含笑,手持玉杯浅啜轻尝,看不出丝毫喜怒来。
漠云一边笑看着烟花,一边伸手接过他手上的酒杯,却见他依然安然从容,清冽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波动,漠云心里更是惊异赞赏,如此清冽之极的眼神,总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可是凝神细想,却从记忆中遍搜不到,这让他心里升起一丝疑虑不安,他确定以前没有见过这少年,不然他不可能忘记的。
漠云举杯一饮而尽,依然看着烟花笑道,“皇上,如此绝色佳人,您就该置金屋以贮之啊,如今既示于人前,可不能怪人眼馋啊。”
这一席话,又说得众臣之中不少人符合的大笑起来。
“漠爱卿所言甚是,朕还真是不放心呢!”寒照日看了烟花一眼,哈哈大笑,招招手,“烟花,过来,后面的酒就算了,你还是坐在朕的身边好。”
立刻有太监上前接过烟花手里的酒壶,汉青推着烟花回到台阶下,上来一个太监帮忙抬上台阶。
寒照日与诸臣饮了一巡酒,说笑了几句,便起身离座往殿内去了,林凤立刻尾随而去。
皇上不在,殿中众人自在了许多,互相攀谈敬酒,更有很多人放肆的紧盯着烟花不放,毫不掩饰眼中的垂涎之色。
玉文华看了看旁边的两个空位,面无表情的一杯一杯喝着酒,过了一会儿忽然看着烟花低声笑道,“文华真是佩服烟花公子好涵养,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依文华看来,烟花公子如此胸襟肚量,只怕是历代的宰相也要自愧不如呢!”
烟花淡淡一笑,神情自若的答道,“与玉公子引狼入室的慷慨大度比起来,烟花这点胸怀不算什么。”
“你!”玉文华气得勃然变色,一下子站起身来怒视着烟花,这话无疑正戳中了他的痛处。
忽然见玉文华站了起来,不明就里的大臣们向这边投来惊疑的目光,坐在二人近处的端王爷听见他俩互相讥讽,便微笑着抬头看了烟花一眼,这个少年的确有过人之处,不仅仅是容貌上的,这是玉文华这班贵公子比不了的,这少年一双眼睛清冽如水,并不凌厉,却能一眼看透本质直指人心一言中的,连他这皇室中人也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敬意来。
在这端王爷暗自思量叹赏烟花的同时,对面的长胜侯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烟花,这个少年看似弱不禁风,但是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凛然傲气却是绝对不容忽视的,对烟花越是赞赏惊佩,漠云心里就越发焦躁难安,既是为自己的妹子,也是为煜国的将来担忧,无论如何,于公于私,这样的一个人,都不能留在寒照日的身边,甚至,这个丑陋肮脏的世界根本不配有这样的人!
漠云并不参与身边同僚们热络的谈话,一动不动的端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的转着心思,目光不知不觉落在玉文华身上,此人久负才名,自己原本对他还有几分期待,谁知却是个银样蜡枪头,转眼就成了末路黄花,不过,他那个表弟林凤倒似乎有点意思,虽说未必及得上烟花,但是论胆色心机手段,却胜过玉文华许多,再加上林府雄厚的财力,或许不妨借来做点文章。
正当满殿中人各怀心思的时候,一个小内侍从内殿出来,传达皇上的口谕,“皇上已歇下了,请各位大人自便。”
大臣们听了,便笑着互相拱手告辞,纷纷离座出殿,随着引路的太监出宫,等众人都散尽了,汉青才把烟花推出来,抱进暖轿,辰月宫里一班人护持着回宫去了。
回到辰月宫,汉青极快的帮烟花洗漱了,又让他泡了脚,就侍候他睡下了,烟花的神情极为倦怠,睡下就闭上了眼睛,连汉青焦虑担忧的神色也无力顾及。
汉青放下双层帐帘,往暖炉里加足了炭,放下床前的风帘,照例四下巡视了一番,压低了架上的灯芯,才到屏风外睡下,虽然很累了,可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长庆宫宴席上的情景历历在目,寒照日的绝情、众臣的耻笑羞辱、公子冷淡清寒的容颜、持着玉壶纤瘦苍白的手、玉文华与林凤痛快得意的笑......
汉青猛然蜷起身子,双手捂住了脸,泪水顺着指缝悄然无声的滴落在枕头上,此时此刻,他更深刻的体会到了皇家的反复无常、冷酷无情,无论前一刻是如何珍惜的把你捧在云端里,后一刻却能毫不犹豫的把你摔在脚下,无动于衷甚至笑容可掬的看着别人如何肆意的嘲笑羞辱你!
想着以前还劝公子对皇上顺从热情点,如今看来是多么的可悲可笑,我真是瞎了眼啊公子!汉青在心里恨恨的骂着自己,眼里的泪怎么也止不住,深深的为烟花痛心、怜惜、更为以后在宫中的生活感到茫然、无措,自己倒也罢了,反正是个侍候人的命,可是公子这样天仙般的一个人,那么尊贵那么善良,如何也要落得如此凄凉的一个结果呢?上天啊,你看不见这人间的不公与残忍吗?你为何总是不开眼呢?
汉青直到心里渐渐平稳下来,才猛然想起不知多久没进去看烟花了,立刻一骨碌爬起来,连衣服也顾不上披,赤脚无声的转过屏风掀开一线风帘进去,小心翼翼的上前扒开帐帘,顿时大吃一惊,慌张的扑到床上惊叫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