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此刻下旨,圣旨传到兰州和西域都护府也要半月之后,他们各自整军也需半月有余,等大军开拔到凉州,已是天寒地冻,人马困顿,而突厥占据金山关和甘州,比我军形势占优,而且随时可以自草原增兵,所以,应派军救援。只是,集合大军,征集粮秣都需时日,按十万大军计,需一个半月,再加上行军所需,只怕大军赶到凉州也没有作为。老臣以为陛下可先下旨意,着兰州牧出兵协助凉州加强防御,着西域都护府出兵驻扎在金山关外,防止突厥继续增兵。等来年天暖,大军到达凉州,再打也不迟。至于罗中丞所言,要边关加强戒备,老臣也非常赞同。”
皇帝陛下点点头道:“秦爱卿说的好。萧爱卿,你有何高见?”
萧谌手持玉笏躬身道:“秦大人所言乃是忠君体国之言,老臣佩服。只是,何人领军,何时集合大军,集合哪一卫军还需秦大人和兵部拟个章程出来。”
皇帝陛下点点头,道:“很好。诸位爱卿的建议都很好。不过,”他的声音一下子阴冷起来,原本沉沉如水的面孔变得异常愤怒,“看来你们只想着如何将突厥贼子打出去,而没想怎么报仇雪耻。是不是这二十年的太平让你们安逸惯了,没了血性?”
群臣听了无不惶恐,齐刷刷跪倒道:“陛下息怒。”
皇帝陛下不理会群臣,继续道:“别人打了你们一巴掌,你们该怎么办?忍着?你们忍得,朕忍不得!”
“啪!”一声,皇帝陛下拿起玉镇纸用力一拍,这块优质和田玉立刻变成两段,喝道:“突厥贼子何其大胆!当初大军压境,顷刻间便可将他们斩尽杀绝,他们惶惶如丧家之犬又是求和又送人质,朕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了他们一马,孰料这帮养不熟的狼竟然敢打朕江山的主意,简直欺人太甚!难道他们以为我大楚软弱可欺吗?不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朕难消心头之恨!”
第一七一章 兵临城下
见到皇帝陛下怒火更甚,群臣再次齐呼:“陛下息怒。”
皇帝陛下重重呼吸数次,道:“拟旨,凉州牧田广守土不力,致使突厥犯边,丢失城池,本应革职查办,现降官一等,准其戴罪立功,以观后效。肃州守将马真守城有功,加封忠武将军(正四品上),校尉谢慎思协助马真守城有功,加封宁远将军(正五品下),白身李潜忠贞爱国,军功卓著,为彰其功,准凉州牧封其为昭武校尉,并擢封游击将军(从五品下)。兰州牧公孙策即刻调集五万精兵增援田广。西域都护府大都护李腾即刻发兵七万屯于金山关外,掐断突厥贼子的退路。擢禁卫龙虎将军秦符为左骁卫大将军,两个月内整顿军马增援凉州,务必全歼来犯突厥贼子。而后,西域都护府兵出草原给朕狠狠打!一定要让这帮贼子知道冒犯天威的下场。各边关加强防备,再有失地丢城者,立斩!”
听到皇帝陛下的一连串旨意,众人心中暗暗心惊。特别是最初表态不赞同派兵的户部左侍郎钟诠,更是汗出如浆。当官当到他这个品级,心里当然明白,影响他前途的不是自己的能力大小,也不是他的道德品性如何,更不是廉洁与否,而是能否站对位置。而此刻,他发现刚才自己站错了立场。虽然皇帝陛下没有出言训斥他,但他知道他已经给皇帝留下了坏印象。为了消除这个坏印象,看来,今晚得去一趟丞相府了。
想到这,钟铨心中稍觉宽慰。他是丞相萧谌的亲信,若是萧谌能在皇帝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他的前途应该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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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发生的事,一时半刻传不到西北。
在朝堂下达的旨意刚刚写就时,凉州城田广府邸的书房内,唐森正在向田广回禀大斗拔谷的战况。
“五百赤甲陌刀兵斩敌三千余人,自身折损六十七人,皆是脱力而死。下官已将他们厚葬,他们的家人也予以了抚恤。他们的衣甲兵刃都已收回妥善保管。”
大病初愈的田广坐在榻上,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裘,脸色有些苍白。房间里生着火坑,温暖如春,但田广依然感觉到冷。他紧了紧黑貂皮袍,道:“突厥人有什么动向?”
唐森道:“突厥人在谷外留了两千人把守谷口,其余五万余人已经过了大斗拔谷,正在向凉州进发。”
田广点点头,道:“军中士气如何?”
“经大斗拔谷一战,军中士气高涨,城中的百姓也安稳了许多。流言蜚语都已消失不见。”
“查到是什么人在散布流言吗?”
唐森摇头,道:“目前还没查到,不过……”
田广望着唐森道:“不过什么?”
唐森迟疑片刻,道:“宽公子最近频频出府,与几名市井之徒交往甚密,下官曾调查了那些市井之徒,发现有几人与其他几家有牵连。”
“他们谈些什么?”
“似乎与田庆有关。”
“嗯?”田广一听立刻盯着唐森道:“确定吗?”
唐森摇头道:“下官不敢盯的太紧,无法确认此事。不过……”
田广摆手制止了他。田广心里很明白,田庆一事太过重大,一旦事发将动摇田阀的根基,甚至让田阀万劫不复。所以一旦牵扯到这件事,田广都要万分小心。
“田庆的小妾现在如何了?”
“下官已令人严加看管。只等她生产后便立即处置。”
“嗯,无论生的是男是女都要好生养育。另外,孙夫人那边暂时不要动。等大局定了再作计较。”
“下官明白。”唐森早已在孙夫人身边安置了亲信,一旦田广令下,孙夫人立刻就会暴病身亡。
田广点点头,思忖片刻道:“让宽儿去军中磨练一下。”
唐森一愣,望着田广,思忖片刻便明白了田广的意图。虎毒不食子,田宽虽是庶出,但终究是田广的儿子,何况现在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证实他有不轨之心,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将他调离凉州。
唐森应下,道:“眼看突厥就要兵临城下,城外大营非常危险,是不是让宽公子到古浪去?”
田广摇头,道:“他不是觉得自己满腹才学无法施展吗?本公就给他个机会,是真有才学还是草包一个就看他自己了。”
唐森点点头,道:“那就让宽公子到大营任校尉如何?”
“校尉?”田广摇头,道:“本公麾下哪有那么多兵让他折腾?旅率就可。”
不久,田宽就接到了任命。刚刚接到任命时田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后来看了唐森亲笔书写,并加盖了田广大印的任命状才知道这是真的。如此,田宽更是纳闷。他急忙借个由头出了国公府,来到自己的据点找来亲信郁中良商议。
郁中良听了思忖片刻,道:“公子,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田宽纳闷地望着郁中良道:“怎么会是良机呢?这分明是唐森那斯借故让我去送死!上次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小虎用的那把断刀,顺着这个线索查到了田究的侍卫身上,将我收买的田究的几个亲卫全部处斩,又将我好一番敲打。吓的我这些日子来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我自忖这些日子没得罪他,他为何要赶尽杀绝?”
郁中良摇头,道:“公子,如何是赶尽杀绝呢?这分明是个机会。公子应当清楚,田阀族内缺少良将,本族子弟中没有几个能带兵打仗的,凉州军的几个大将都是外姓人。如果公子能从军,熟知兵事立下军功,国公能不重视公子吗?日后公子掌握了兵权,还愁没有立足之地吗?”
田宽眼中一亮,不错,如果自己掌握了军权,即便日后田安当了阀主也要倚重自己。思忖片刻,他又道:“若是往常光景,这倒是件好事,可现在不是个时候啊。眼看突厥大军兵临城下,此时去南大营岂不是凶多吉少?”
郁中良道:“公子,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再者,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若公子只想安逸,那还是乖乖留在凉州继续受唐森那厮的腌臜气,若公子想出人头地,不看别人的眼色,那就得冒险一搏。”
田宽听了,虽然心动但依然犹豫不决。
郁中良见状,又道:“公子是否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田宽点点头。
郁中良微笑道:“这一点大可不必担心。公子可带几名功夫高强的心腹去南大营,纵然南大营不敌突厥人,有他们保护,公子亦可安然脱身回到凉州。”
田宽一想,觉得也是。自己从小就练习骑射,称得上弓马娴熟,虽然与军中那些猛将不能比,但自保不成问题,再加上心腹的贴身护卫,安全应该无忧。若真能杀敌斩将立下军功,那日后就能扬眉吐气,不再处处受气。
“嗯,就按你说的办。你去找几个功夫好机灵点的跟我去南大营,对了,把小虎也带上。”
郁中良立刻应下,抓紧安排。
就这样,田广的二子田宽成了凉州军南大营的一名军司马(旅率),第二天一早他和几名亲信就被田广的亲兵护送到了南大营。
按照一般惯例,新兵或者低级军官初来乍到,老兵都会给他个下马威。一般这种状况,上官不会过问,毕竟,想要让人接纳就得拿出点本事来,要不然上了战场拖累同袍怎么办?
但田宽的情况特殊。迎接田宽入营的齐校尉先将田宽带到营帐,躬身行礼,道:“末将拜见二公子。”
田宽连忙扶起他,道:“末将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