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英的尸体安静地躺在祠堂中央,承载她的木板由两条板凳支撑着,旁边的两支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有限的地方。偶有阴风掠过,烛光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伟强在离开的时候故意关上电灯,此刻烛光是祠堂内的唯一光源。
梓枫他们分别被绑在三根柱子上,铅笔粗的绳子把他们的双手牢固地反绑在柱子后面。他们都面向着秀英的尸体,烛光勉强能照亮他们惶恐的脸庞。虽然现在看起来,秀英和一艘的尸体没两样,似乎没有诈尸的迹象,但就算是平常的尸体也足以让人感到恐惧,更何况谁教保证一定不会诈尸呢?如果真的诈尸了,他们是必死无疑的,因为他们不但被绑得紧紧的,连祠堂的大门也被锁上了。在无法逃脱的情况下,就算不被尸变的秀英杀死,也会被她吓死。
要怎么办?先让心情平复下来再说吧,慌乱的心情使人难以思考。婉儿叫梓枫说些笑话,让气氛轻松一点儿,时间过得也容易一点儿,说不定能在笑声中平安度过这个可怕的夜晚。梓枫平时并不见得有多风趣幽默,但为了在娅岚面前表现自己,他努力地搜索记忆,希望找出一个能让人发笑的故事。良久,他终于想到了,便说:“从前,有两个人想去瓜田里偷西瓜,其中一个怕被人发现,另一个就对他说,你只不过是一条蛆,不爬出粪堆没人会看见你,就算爬也不过是千百万条蛆中的一条。”
梓枫说完自以为很好笑的笑话后,并没有听到期待中的笑声,事实上他的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不但不好笑,而日还挺恶心的,尤其是在一具尸体面前说。
婉儿看着秀英的尸体,摇曳的烛光映照在尸体苍白的脸上,很容易使人产生错觉,觉得尸体的眼皮和嘴唇在微微颤动。在听梓枫的笑话之前,这种错觉也许会让婉儿以为是尸变的先兆,但现在她的脑海中出现的画面却是一条接一条的大白蛆从尸体的眼睛和嘴巴里爬出来,恶心得想吐。
梓枫接着又说了几个不好笑的笑话,婉儿还应付式地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但娅岚却一脸不悦,并不停蠕动身体,仿佛有无数条蛆虫爬上她的身体。终于,在梓枫说完第五个笑话后,娅岚不耐烦地说:“不要再说这种无聊的笑话了好不好?”
场面一下子变得非常尴尬。
婉儿以责怪的语气对娅岚说:“你怎么了?表哥的笑话虽然说得不怎么样,但也是为了让我们好过一点儿,你怎么能冲他发脾气呢?”
娅岚不语,梓枫打圆场道:“婉儿,算了,都是我不好,不会说笑话……”
梓枫把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一阵阴风从窗外吹进来,把秀英身前的一支蜡烛吹灭。原本就非常昏暗的祠堂,现在变得更加昏暗,仅存的一点儿烛光甚至照不到娅岚的脸,她的脖子处于光影交接的地方,在另外两人眼中,她就像一具被绑在柱子上的无头尸体。
诡异的气氛笼罩在梓枫和婉儿的心头,莫名的恐惧使他们不敢说话。然而,越安静就越让人感到恐惧。因为看不见娅岚的脸,所以梓枫没来由地担心起她的安危,正想开口询问她的情况,“嘭”一声细微的闷响,诡异地回荡于祠堂之中。
梓枫吞了口唾沫,把已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刚才的声音是谁发出的呢?他不敢问,因为他心中已经有答案了,那是轻敲木板的声音,他们三人都被绑在柱子上,能敲击木板的,就只有躺在木板上的秀英。
“啊——”婉儿因害怕而尖叫,但尖叫过后,心中的恐惧并没有减少,反而大大增加,因为她只听见自己的尖叫。梓枫是个男人,就算心里有多害怕也不会以尖叫的形式宣泄,但娅岚为什么一声不吭呢?
婉儿想到的,梓枫也想到了,他以颤抖的声线问道:“娅岚,你还好吧?”
娅岚没有回答,但她暴露在烛光下的身体却仍然不停地蠕动。她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说话?梓枫和婉儿突然觉得这个朋友变得很陌生,很可怕,比冰冷的尸体更可怕。
一个恐怖的念头在梓枫脑海中浮现:“娅岚该不会是被秀英的鬼魂附身了吧?”
一阵恶寒从后背升起,瞬时扩散到全身,使梓枫打了个寒战。他向婉儿投去询问的目光,从对方的眼神中,他知道两人有相同的想法。
静,死一般地寂静,梓枫和婉儿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然而,在死寂之中却隐约听见细微的摩擦声,是从娅岚那边传出来的,她到底在做什么呢?婉儿不敢问,梓枫也不敢,他们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盯着她那不停蠕动的身体,看不见脑袋的身体。
娅岚的身体蠕动了很久,终于停了下来,原来应该被绑在柱子后面的双手突然垂下来,鲜血从左手背流出,顺着指尖悄然滴落在地面。
婉儿再次惊恐地尖叫,与冰冷的尸体相比,“陌生”的娅岚更让她感到害怕。
“你在乱叫什么,把人都叫来,可就麻烦了。”娅岚走向婉儿,烛光落在她毫无表情的脸庞上。此刻的她,是娅岚还是秀英?
娅岚走到婉儿身前,婉儿叫得更大声了,说:“不要杀我,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娅岚突然抬手打了婉儿一个耳光,说:“你发什么神经啊,立刻给我闭嘴,再叫就把你舌头拔出来。”
婉儿被吓得说不出话,身体不停地颤抖,眼泪如洪水股涌出。娅岚轻轻摇头,绕到她身后,没人烛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她随即就感到娅岚在解她手上的绳子,鲜血不时滴到她的手上。
“她想做什么?想解开绳子,把我押到尸体身前,让尸体吸干我的阳气吗?”恐惧使婉儿害怕得想尖叫,但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娅岚毫无表情的脸和那要把她的舌头拔出来的狠话,只好咬紧牙关,让泪水宣泄心中的情感。
片刻之后,婉儿突然觉得双手一松,背后响起娅岚的声音:“好了,终于解开了。那群乡下人还真会打绳结,费这么大劲才能解开。”
身体不再受到束缚,婉儿第一时间就扑向梓枫,像受惊的小猫般躲在他身后,以畏惧的眼神看着娅岚所在的方向。娅岚从黑暗中走出,左手仍滴着鲜血,犹如一名冷酷的刽子手。
“你干吗那么怕我,我又不会把你吃掉。”娅岚向婉儿他们走近,一脸不悦地说。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婉儿害怕得蹲下来抱头哭泣。梓枫则颤抖着说:“你是娅岚?还是……”
“你们都发神经了,我不是娅岚是谁啊!”娅岚说着绕到梓枫身后为他松绑。
婉儿惊恐地退到墙边,但当她发现娅岚在为梓枫松绑时,则投以疑惑的目光。
5.尸变惊云
“你们才是鬼上身呢,我刚才不说话是因为我正在割绳子,所以才没心情搭腔。”知道梓枫和婉儿误以为自己被秀英的鬼魂附身后,娅岚不禁骂道。
娅岚的右手中指上带着一枚钻石戒指,是前男友送她的生日礼物,虽然已经分手多时,但她一直都没摘下来。刚才她一直试图用戒指上的钻石把绳子割断,但因为双手是被反绑的,动作非常笨拙,而且要用钻石戒指来割断绳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割了很久也没有割断,还把左手手背弄得伤痕累累。正因为绳子久割不断,所以她的心情很烦躁,而此刻梓枫又在说无聊的笑话,更让她烦上加烦,便出言不逊。而正专心割绳子的她,并没有留意到那莫名其妙的敲击木板声,随后婉儿的尖叫,让她心烦生怒,便不再理睬他们。
在割断绳子后,娅岚本以为能听到几句赞扬的话,谁知道得到的只是婉儿莫名其妙的尖叫。为了防止村民闻声过来查看,她才打了婉儿一个耳光,并抛出狠话吓唬她。
知道原来是一场误会之后,梓枫才意识到娅岚手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立刻把衣服撕破,撕出一块布条替她包扎伤口。
梓枫刚替娅岚包扎完伤口,嘭,诡异的敲击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比刚才要响亮得多,三个人都听得很清楚,婉儿害怕得抱住娅岚,梓枫则表现出男人应有的勇敢,挡在她们身前。
秀英依旧躺在木板上,苍白的脸庞在烛光映照下,仿佛比刚才增添了一丝血色。梓枫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突然,她的手指又动了一下,嘭,又是一下让人心寒的异响。梓枫顿时感到头皮发麻,心脏疯狂跳动,仿佛随时都会爆炸,但双脚却像生了根似的,一步也动不了。
娅岚抱着婉儿往后退,直退到墙边,靠着一扇敞开的窗户,虽然窗户有栏杆阻挡,不能从中翻出去,但被困的人总是渴望自由,靠近敞开的窗户,至少能让她们觉得自由并不遥远。
凉风从窗外吹入,使烛光不断摇曳,同时也让他们发现,唯一能给他们提供光源的蜡烛,马上就烧到尽头了。该怎么办?其实,只要把刚才熄灭的那根蜡烛点上就可以暂时解决问题,但这一刻谁也不敢靠近秀英,当然也没有人敢去点燃蜡烛,甚至没有人敢提出这个建议。当然也可以在烛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摸索,寻找电灯的开关,但此刻也没有人愿意投入黑暗的怀抱。
窗外风声飕飗,雨唰唰而下,终于下雨了。而窗内噤若寒蝉,除了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梓枫看着蜡烛上微弱的火苗,不知如何是好,直至蜡烛熄灭,他终于想到了办法——闭上双眼,想象自己身处家中,不会有任何危险逼迫。
双眼可以闭上,耳朵却不能闭上,黑暗在剥夺视觉的同时,也赋予人更敏锐的听觉,使梓枫能听清楚祠堂内任何细微的动静。